文／社團法人台灣胎兒醫學振興會 張淇安社工師
「中期胎檢（含高層次超音波）補助方案」自七月開始實施以來，已經協助了兩個家庭，這次想先分享其中一個勇士媽媽的故事。
小雲在常規產檢時被醫師告知寶寶雙手疑似彎曲沒長好，建議做高層次超音波尋求進一步診斷。在懷孕22週時，小雲前往台兒診所進行中期篩檢，檢查完後確定寶寶有多重器官異常，並轉介至胎兒熱線，接到消息後的我們也立刻前往診間關心。一碰面，小雲就告訴我，她不會留下這個孩子，如此堅定的意志讓我們想知道，是什麼原因讓她獨自在診間，就做了這個決定。
於是小雲娓娓道來她和先生的相識的經過：兩人在一起多年後懷了大寶，才決定走入婚姻。但這段關係中的挑戰不少，小雲與先生一起養育著三個由前妻所生的孩子，以後媽身份面對繼子青春期叛逆的管教問題，先生則是家中長久以來的唯一經濟支柱，一家人生活在公公名下的老宅。然而，這筆不動產卻封住了政府經濟扶助的通道，無法順利申請到國家的福利資格。小雲考量到許多壓力跟現實的困境，讓她最終必須選擇與寶寶道別，她擦了擦眼淚說：「我們家的狀況，真的不足以再多這個孩子了...」。在我們談話的過程中，她說最多的是「捨不得」這三個字，在我耳裡聽起來，這彷彿是在對無法前來人世的寶寶，低語不捨地說著「我愛你」。
我們在瞭解她的處境後召開方案補助會議，與夥伴們一同思考或許在這條生育路上，應該提供協助讓小雲和家人可以繼續前行。最終在常務理事們同意後，審核補助了一部分的檢查費用。小雲離開診間後，我們也持續與她保持聯絡，得知在小產後要先幫寶寶報戶口，有了名字才能再回到醫院辦理死亡證明，再帶著死亡證明回到戶政事務所完成除戶，這一連串的流程，先生因為每天都需要外出工作而缺席，小雲必須獨自處理完所有程序。我們心疼小雲的堅強，期間也不斷與她討論下一步還可以做什麼。
我們在小雲回家的一週後，約了家庭訪視，我將人之初產後護理之家無償提供給補助家庭的煲湯組，送到了小雲的住處。因為煲湯很重，我與她一起擠在狹小的廚房裡，將總共十包的煲湯，想辦法塞進冰箱裡，邊塞她邊告訴我，很訝異人之初產後護理之家如此大方，滿滿的關心她都確實感受到了，因為在家訪的當天上午，她還得去菜市場採買雞腿幫自己燉湯做月子，而這份煲湯成為了小雲的及時雨，溫暖了她的心。
處理完煲湯，我與小雲坐在客廳的小板凳上，背景是大寶與公公看著電視播報台語新聞的聲音，我問了小雲這幾天好不好，面對關心她反覆的說：「我沒事、我很好」，但我卻看見她的眼角泛著淚光。提到小產的過程，小雲說生出來後不敢看寶寶，怕捨不得，葬儀社人員問小雲要不要寫張卡片讓寶寶帶去天上，小雲拒絕了。但其實小雲還是很難過的吧？或許因為家庭環境、本身個性，小雲表現出的是人生只能往前走，不能再回頭了。身為母親、妻子、媳婦、女兒等等的多重角色，讓她不得不從一開始就堅強到最後，貼心的她選擇不讓娘家人擔心，決定隱瞞到最後。我告訴小雲：「寶寶曾經來過，你永遠都是他的母親」，小雲也堅強地點了點頭。
在這個補助方案中，補助多少金額不會服務的終點，我們更是重視的是服務對象、和整個家庭，未來該如何繼續走下去。如同我們與小雲保持聯繫、持續關心、從準備入院進行終止妊娠手術前的陪伴、住院期間的訊息關心、產後回家休養及提供社會福利諮詢，在每一個艱難的時期都盡可能陪伴她。失去寶寶的失落經驗或許沒辦法輕易向他人說出口，但我們就在這裏，我們願意成為支持勇士媽媽們向前走的微小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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